反复循环多次后终于成为通缉犯
理解杀人犯，替代杀人犯，成为杀人犯。
反复重生的我成为了杀死女友的帮凶。
没办法，神只对死亡感兴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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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我蹲在一具女人的身体旁边，开始数她的手指。
正正好好十个。
我笑了起来，掏出怀里早就准备好的白纸，举在胸前。
突然有一束强光照亮了我，灯光照亮了我纸上写好的字。
“请让我回去。”
警察们用手电筒对准我的眼睛，用大喇叭朝我喊话，逼我放下武器乖乖就范。
我傻笑着，把那张纸举得更远了，我满意极了。
所有人的站位，正好满足黄金分割。
所有人的表情，都目眦欲裂、饱满真实。
所有人都正正好好十根手指。
手电筒的灯忽然灭了。
我在心里倒数。
3、2、1.
我把眼睛闭起来。
在一片黑暗中，我的脑海里浮现起一段久远的回忆。
那年是2023年，当我结束了一天的应酬，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时，我只看了一眼门后面的景象，我的酒就全醒了。
我的邻居仰面朝下倒在地上，浑身是血，皮肤已经发青了。
我一抬头，一把菜刀被挂在他家那盏昂贵的水晶吊灯上，刀背上还残存着血迹。
我倒吸一口冷气，差点跌坐在地。
酒精让我错误地推开了邻居的门，这是邻居家！
我恐惧地看着那把菜刀，突然想起来，邻居家本来有五口人。
我一边报警一边头皮发麻地往里走，在走廊里发现了邻居家的太太，在主卧发现了他们的父母，在婴儿房找到了他们唯一的女儿。
这是一桩灭门惨案。
我战战兢兢放下手机，正准备出门时，后脑却被人冷不丁猛击一下，我眼前一黑，瞬间晕死过去。
等我再次醒来，我却成为了另外一个人。
一个与我处在不同时空，年龄不同、阅历不同、完完全全不同的人。
孤儿院院长告诉我，我的名字是张文斌，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内蒙孤儿。
可我的老婆和孩子呢！？
我拼了命地想回到我原来的身体，我逃出孤儿院，我回到我曾经的城市，凭记忆找到我和妻子用二十年贷款买来的小区。
可现在还是九十年代，高楼还未建成，只有一片荒地。
突然，我听见一大片摩托的轰鸣声，一个女生冲在最前头，在我面前刷一下停住，摘下头盔，黑色的长发哗啦一下散落下来，她涂着大红色的口红，朝我扬扬下巴，问。
“在这呆着干啥呢？要不要跟我们溜两圈？”
时至今日我仍记得秦芳那天恣肆洒脱的笑。
我从荒地上站起来，把手里攥着的那把土又洒回地上，我想，索性就先这么活吧。
我上了秦芳的摩托车，我们一路骑回了她的城市，一个盛产汽车和沙尘暴的地方。
长春。
2.
二十年前的秦芳和张文斌是这座城市的底层，骑着摩托车，睡在老平房，我跟着她表哥混，每天净干些偷鸡摸狗的活计，时不时在学校门口的小巷子堵上两个中学生，但也只要一包买烟的钱。
秦芳要我娶她，我说我得先攒点钱，至少能买一套像样的房子。
但纯靠混社会，能攒下什么钱？那句话我只是说给秦芳听听，我早都尝过结婚生子的滋味了，这一世我只想快活放纵。
秦芳表哥也有一个相好的，在歌舞剧团上班，标准的东北女人，大高个，皮肤白，站在舞台上一个转圈就勾走了秦芳表哥的魂魄。
这女人也要秦芳表哥娶了她，否则就要听父母的话，去跟大老板相亲了。
而表哥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录像厅，利润全靠卖汽水，浑身骨头加起来没有二两重。
我记得当年表哥偷偷摸摸找到我，和我说：“跟哥去干一票大的，干完了，咱俩一起办婚礼，在最好的酒店办。”
我一开始拒绝了，我觉得我的日子过得挺好，不愁喝不愁穿，何必跟他一起冒险。
过了几天，我和秦芳去商场，我让她先自己溜达溜达，自己打算去偷两条皮带卖钱，皮带柜台看得紧我无从下手，只好转回去找她，却发现她站在卖黄金的地方，定定地望着玻璃后面的黄金镯子。
柜姐大概是打量着她买不起，甚至没走过来和她介绍，就那么任由她看。
反正，黄金光看也看不走。
当天晚上我就到歌舞厅找到表哥，和他说：“就这一回，我跟着你干，咱俩怎么分账？”
在迪斯科的劲爆鼓点中，表哥因为醉酒而摇摇晃晃，他想贴着我耳边说话，却一下子扑在我身上，他像说梦话似的说：“四六分，我六，婷婷家要的彩礼多，芳子么，你给她买串金项链她就跟你。”
我大声问他：“到底去干啥？啥时候走？”
表哥朝我痴笑了两声，往我手里塞了一个东西，我低头一看，居然是把手枪！
九十年代，私藏枪支是大罪，是要挨枪子的。
我马上问：“这是哪来的？要你办事的人给你的？”
表哥摇摇头，只说：“我必须娶她，我不能...我不能让她嫁给别人！”
我看他实在喝多了，赶忙把枪别到后腰藏起来，把他搀到靠墙的卡座上，让服务员倒了两杯水，一杯给他灌下去，一杯泼到他脸上。
表哥抹撒两把脸，终于回过神来，结结巴巴说：“我操，给我喝...喝断片了！你说得算不算数了，你到底跟不跟我干？”
我叹口气，无奈地说：“到底去干啥？在哪干？啥时候干？”
表哥笑了下，大手一挥说：“不是啥难事，偷个东西就行！后天晚上咱俩就去！”
说完，他抄起茶几上的啤酒，咕咚咕咚又灌下去，他喝完最后那瓶啤酒就沉沉睡去，鼾声如雷。
我悄悄把手伸到后腰，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，幸好，那把枪还在。
我想到他说他自己断片了，如果他不记得把这把枪给过我呢？
我当时留着那把枪，只是想着好不容易见到这稀罕物，我留着防身也好，日后卖了也好，都有大作用。
我没想到我真能用这把枪去杀人。
那天晚上我和表哥潜入一幢别墅里，那别墅很大，足有四层高，还带一个大院子，院子里停着两辆时髦的小轿车，一看就是有钱人家。
我们来这样的人家，不偷金不偷银，是来偷一份账本的。
我和表哥按照雇主给的线索，找到顶楼的书房，一翻抽屉，果然账本就在里面，账本上面还贴着一个标签，上面写着一个人名。
庞玉薇。
我和表哥对视一眼，笑了下，我们没想到事情进展居然如此顺利，这么大的房子居然一个人也没有，我们简直像回到自己的家取东西。
我们把账本揣进怀里，正打算溜之大吉时，却听见院子里传来汽车轰鸣的声音。
有人来了！
表哥从窗口往外一看，有个女人气冲冲地从汽车上下来，男人去拦她，她直接给了男人一耳光，赶忙和我说：“糟了！主人回来了。”
我俩赶紧找地方躲起来，这书房布置得典雅大方，四周都是书架，找来找去居然没有容人的地方，我只好窝一个花瓶后，而表哥则藏在窗帘里。
我们能听见越来越近的争吵声。
那女人是个泼辣的，咄咄逼人地说：“你家还有什么不满足？给你一个汽车不够，你还要和我要钱？你要多少才够？我早都受够你了，不是看在孩子面上，我早都和你离婚了！你那些烂裤裆的事儿别逼我都抖落出来！”
男人也毫不示弱，说：“你们庞家别太欺负人了！我替你坐了几年牢？五年！整整五年！我和你要点补偿过分吗！？那五年你有来看过我一次吗？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直接死在长春监狱里！”
女人轻蔑地笑了一下，她其实笑得很动听，只是过于高高在上，过于挑衅了，她慢条斯理地说：“对，我希望你死，可我又想到，咱们毕竟还有个孩子，她得有个爹。”
接着就传来一个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，和女人的惨叫。
男人往地上呸了一口，骂道：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跟别人搞破鞋吗！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和别人要孩子吗！？就该你庞家断子绝孙，就该你生不出来孩子！”
女人却突然冷静下来，说：“咱们不要吵了，这孩子是咱们两个人的孩子，日子还得过，你有你的事，我有我的事，我给你一张卡，以后咱们相安无事不好么？”
男人却仍然愤怒不已，他大喊道：“我不稀得要你庞家的钱，不是我替你坐五年牢，今时今日应该是我给你钱！你拿什么还我这五年青春！我问你，你拿什么还！”
接着，我就再次听到什么东西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。
从那之后，女人再没说过话，我只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拖动着。
不断地拖动着，从地毯上，从楼梯上。
我的后背涔涔地冒出冷汗来。
这男人给女人杀了！
寂静中，我听见表哥用极低的音量说：“完了，这成凶案现场了，咱们得抓紧走。”
我绝望地说：“等这男的走了吧...别撞上他，给咱俩也嘎嘣了。”
拖动的声音仍在继续，那人似乎拖得很费力，忽然，他不再拖了。
接下来传来的，是剁肉的声音。
我家附近有一个猪肉铺，我每天早上都能听见这种声音，这是剥肉🦴断骨的声音。
咚！
咚！
咚！
我头一次如此恐惧这个声音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这个声音也停住了，别墅里重新回归了寂静。
我正准备出去看看情况，书房的门却冷不丁被人打开了，那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旁边，拉开抽屉。
却没能看见那本早已被我和表哥偷走的账本。
这人低低地咒骂了一声：“真他妈点背。”
是女人的声音！
我猛地瞪大眼睛。
女人叹口气，在书桌后面的老板椅上坐下，皮质椅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。
我把双臂贴近身体，唯恐自己露出马脚被人发现。
时间却忽然停滞下来。
那是我第一次体验时间暂停的感觉，空气一瞬间变成了果冻般的胶质，而屋子一下子亮了，这种亮度并不是灯光所照亮的，它不是由外而内的亮，而是从内到外的亮，整个屋子明明没有一处光源，此刻却亮如白昼。
我无法移动身体，哪怕是我自己的眼皮，我被时间困在当场。
我背靠着花瓶，面前只有一面贴了暗黄色壁纸的墙壁，隐隐约约地，这面墙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，我居然能直接看穿这面墙壁，我看见墙那头是一个卧室，卧室床头上贴着一副巨大的女人画像。
半透明的墙壁中间裸露着钢筋水泥，和一些数字。
真的是数字，有2、5、7、1、0.
它们悬浮在墙壁内部，像浸泡在胶水中一样，我很难描述这数字的形状，它们像被人写在里面的，又像是立体的塑料玩具，我分不清它们到底是立体的还是平面的。
我瞪大眼睛，正仔细观察着里面的数字，忽然又暗了下来。
时间重新流动起来，我又能活动了。
从我的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我紧张地屏住呼吸，千万不能被这女人发现，这女人现在已经杀红了眼，不会轻易放过我们。
突然，一本书从书架上掉下来。
女人停住脚步，转身回去把那本书捡起来，把书放回原位后就离开了书房。
表哥惊魂未定地说：“我去，要不是这本书...我都想不到怎么去救你！”
我狐疑道：“不是你扔的吗？我还以为是你救了我。”
好端端地，那本书怎么会掉下来。
但此刻我们也来不及多想，我和表哥决定速走为上，我们来到窗边，打算沿着顺窗户铺好的管道爬下去。
四层楼还是蛮高的，我们一边胆战心惊地往下爬，一边仍能听见从别墅里传来的剁肉声，终于爬到一楼，我和表哥准备从花园的树丛里钻出去。
却在一棵大树下再次看见了那个女人。
3.
女人拿着一个铁桶和一把铁锹，与我们在花园中狭路相逢。
我没敢看她铁桶里装着的东西，我低下头，把手伸向后腰。
女人却大大方方地说：“你们走吧，我放你们走。”
表哥没敢吭声，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。
女人又说：“走可以，把账本还给我。”
表哥和我都没说话，账本是雇主要的东西，把账本给她拿不到钱。
女人把铁桶放在地上，用铁锹对着我俩，慢条斯理地说：“雇你们的人死了，这账本对你们来说就是废纸。”
表哥战战兢兢地开口说：“既然是废纸，还给你，你就有用了？”
女人轻轻笑了一声，说：“账本上贴的就是我的名字，我就是庞玉薇，这是我的黑账本，你拿走，我明天就找人买你的命。”
表哥沉默了，回头看了我一眼，那账本就藏在我的衣服下面，贴着我的肚皮放好。
我壮了壮胆子说：“你有那么大本事，怎么不花钱杀了你丈夫？何必自己动手？”
女人更大声笑了一下，说：“我今天才知道，他早都想弄死我了。”
我把心一横说：“账本给你可以，给我俩五万块钱，我俩马上走人，你放心，我俩懂规矩，不该说的肯定不说。”
来都来了，凶案现场闯都闯了，一分钱不拿，说出去谁信呐？
九十年代的五万块钱是一笔巨款，足够我和表哥娶媳妇了，甚至够我俩再合伙开家店。
女人一甩铁锹，砰地一声把铁锹插进地里，拍拍手说：“行，你站在这等我给你拿钱，你早说啊大哥，五万块钱我还是有的。”
说完，她就绕过我俩，旁若无人似的回屋了。
表哥摸了摸头上戴着的头套，忍不住说：“得亏戴这玩意儿了，要不让她认出来，明天真让人杀了咋办。”
我却说：“不对！这女的有诈！”
她如果真想给我俩拿钱，何必把铁锹扔在这？她就那么信任我俩，是觉得我俩身上没有能威胁她的武器？
还是，她是要找机会去拿真正有威胁的武器。
我和表哥飞奔到屋里，果不其然，那女的端了一把猎枪走过来。
那女的冷笑一声，说：“大哥，我得谢谢你，要不我杀了他还不好和警察交代。”
只要我俩死在这，她完全可以把罪名都推给我俩，就说是我俩杀了她丈夫，她有钱有势，我俩又已经是不会说话的尸体，估计案子很容易就结了。
那女的把枪口对准我俩，开始慢条斯理地瞄准，她说：“放心，我肯定好好送你俩走。”
下一刻，一声枪响。
表哥惊恐地看了我一眼，我握着手枪的手还没能收回来，枪口还冒着烟。
那女的倒在地上，捂住受伤的腿，她得多痛啊，愣是一声不吭。
表哥推了我一把，骂道：“你疯了！怎么在你手里！？”
我颤抖着声音问：“钱在哪！？保险柜在哪！？”
我和表哥走的时候，🫳身上揣着五万块钱现金，是我们目前见过最多的一笔钱。
我们在秦芳家窝了半个月，雇主没联系我们，我们也没看到任何关于庞家的新闻或是对我俩的通缉。
表哥喝了半瓶白酒之后说：“估计庞家嫌丢人，把这事儿咽下去了。”
我把一杯白酒一饮而尽，粗着声音说：“这都能咽得下去，得多大的肚量。”
不过我确实能想通 庞家为什么不报警，因为庞玉薇的账本仍然在我俩手里。
她如果报警，即便能顺利买通上下，把所有罪名都推给我俩，可到时候我把账本一交，庞玉薇也只能坐牢。
表哥说：“婷婷下个月要结婚了，她不等我了。”
我诧异地看了表哥一眼，怪不得他今天要喝这么多酒。
表哥用力锤了一下桌子，大声说道：“爷们儿！妹夫！你也尝了开枪的滋味了，咋样，爽不爽？我都没开枪打过人。”
我笑了两声，说：“我主要是怕死，我怕那娘们儿干死咱俩，我只能先开枪，我都来不及瞄准，没想到一枪还真打到她腿上了。”
秦芳半躺在炕上，一直默默听着我们的谈话，她从没问过我，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表哥哈哈大笑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：“跟我混吧妹夫！以后咱俩，在长春就是老大！”
我还是忍不住问：“这把枪到底哪来的？”
表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，他瞥了一眼秦芳，没说话。
秦芳从炕上跳下来，拿起我刚倒满的一杯白酒，咕咚咕咚一饮而尽，擦擦嘴巴，脸腾一下红了，她说：“这是我爹的，他以前是警察，后来死了，只留下这把手枪。”
我知道秦芳很早就没了父亲，但我不知道她爸居然还能留下一把枪。
她猛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，带着些野蛮说：“没事儿，你是我爹的姑爷，你拿着这把枪没错！”
表哥吃了口花生米，砸吧砸吧嘴说：“现在也有钱了，斌子，啥时候张罗事儿啊？”
秦芳定定地看着我，说：“我不管你当混子还是当警察，我不管你的钱是哪来的，我全都不问，你娶我吧。”
我望着她的那双眼，那是一双只有东北才能养出的眼睛，大、圆、漂亮，带着些不管不顾，带着些浑不吝，可望着你的时候，却像个孩子似的。
我没法说不。
我把剩下那半瓶白酒一饮而尽，把酒瓶哐当一声摔碎在地上。
高度白酒让我声音嘶哑，我说。
“我娶你，找人定个日子，我一定娶你。”
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，我定了酒店、房子、婚纱照，最重要的是，我给秦芳买了一套很有分量的三金，她把金项链试了又试，最后还是放回到盒子里，她说她要等到婚礼那天才戴。
她嬉笑着问我：“什么时候能给我买个貂？我要白的。”
我数了数手里还剩的钱，说：“冬天，冬天就带你去买。”
我没和秦芳说，我手里的钱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，我带着枪找到表哥，我俩能想到的来钱最快的路子，是去赌一把。头几个月很顺利，我们去一次只赌几百块，输赢横竖只有几百，没人注意我们这样一看就是混子的小虾米。
我在赌场认识了个只有一只手的人，据说他另外一只手还在一个叫什么拉丝的美国赌场，这哥们儿叫华严，整日衣衫褴褛好似乞丐，华严有个本事，他每天只赌一次，但他这一次必赢，即便只有十块八块，但也够他一天吃喝。
我用两瓶好酒撬开了他的嘴，我问：“华子，你到底怎么做到的？说赢就赢？”
华严笑了笑，像个疯子似的，他指了指天，说：“斌子，你信啥，告诉告诉我。”
我晃晃脑袋，说：“我啥也不信，啥都是虚的。”
华严一拍大腿，激动道：“这就对了！啥都是虚的，这个世界全是假的，完完全全是假的，假的你懂吗？”
我迷茫的看他一眼，我以为能问出什么老千招数呢，怎么越唠越玄乎了？
华严拍拍我的肩膀，接着说：“但你也不能什么都不信，这个世界上，是有神的，真是有神的。”
我叹口气，早知道华严是个疯子，白瞎我两瓶白酒，我真准备起身离开，却又听见他说。
“在神的眼里，时间是假的，所有东西都是摆设，咱们只是他片场里的演员，他想要什么画面，就会把咱们拍下来，那一刻，时间就会暂停。”
我僵硬了，如果我没有经历过时空暂停，我会以为华严又在跑火车。
华严把他仅存的一只手伸向天空，口里念念有词，我一听。
1、2、3、4、5.
他在数他的手指头。
我被他有点吓住了，说：“华子，数这玩意儿干嘛？”
华严痴痴呆呆地笑了下，说：“多一只手，少一只手，全都无所谓，五个，五个，必须得是五根手指头。”
我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话，问：“所以神只喜欢，一个手正正好好五根手指的人。”
华严点点头，接着说：“这个世界是一场骗局，一切早都发生过无数次了，我的记性不好，我只能记得每天一场输赢。”
我震惊地问他：“你的意思是...你已经活了好几遍了？”
我心中激动极了，如果华严此话当真，那么他和我同样都是转生者，我俩在一起没准就能找到回去的路！
华严又笑了，说：“兄弟，我一共记得八百一十六场的输赢，今天是最后一天。所以我不怕告诉你。”
我小声问他：“你是一觉睡醒，才成为华严的么？”
华严应该是听清了我的话，他眯上眼睛，端详了我一会儿，摇摇头说：“我不能告诉你，你不是主角。”
我推他一把，问：“你没想过回到原来的世界吗？”
华严听了大笑起来，说：“这世界一切都是虚的，在哪有什么分别？我劝你不要再问了，对你没好处。”
我急了，说：“你说的神到底什么意思？为什么时间会暂停？”
华严把头转过去，定定地望着天，说：“神不在乎。”
华严果然是个满口跑火车的神棍！我踹他一脚，没好气儿的走了。
第二天我再来到赌场，华严仍然在他那堆破纸壳子上躺着，我过去推推他，却发现他没气了。
我心里一寒，华严说过，昨天是他最后一天。
在他人异样的眼神中，我把浑身恶臭的华严背出了赌场，我给他找人清洗身子穿上衣服，我替他选墓地选棺材，华严入棺前，给他穿寿衣的人在他身上发现了一本笔记本，那人把笔记本递给我，问我还要不要了。
我随便翻翻，发现笔记本上是华严过去所有的获胜记录，记载了每一场赢的骰子点数，华严给它编了号和日期，我猜想这就是华严保证自己百战百胜的制胜法宝。
我本来想让这本笔记随华严一同入葬，可我翻到最后一页，却发现817号。
对应的日期正是今天。
4.
赌两个骰子都是一，有一比十八的赔率。
我替华严办完葬礼，身上只剩两千块钱。
如果我能赢了这一把，我身上就是三万六。
我对着华严的棺材浑身颤抖起来。
我已经忘了我是怎么叫上表哥，又是怎么搜刮掉家中所有钱财，最后我们俩人凑了一万，来到那张赌桌前，赌两个骰子都是一。
我们赢了。
十八万现金。
我和表哥正欢呼雀跃，却被赌场的人一把按在桌上，为首的人戴着一条很粗的金项链，上来就给我俩一人一拳，大骂道：“敢来这出老千！信不信老子把你手剁下来！”
我剧烈地反抗，大喊道：“我没有出老千！不信你俩搜身！我们赢了十八万！混账东西！你们开赌场的给不起钱吗！？”
表哥也叫骂，说：“他妈的就是不想给钱！你别给老子按这！明天找个地方，你叫人！”
我奋力从两个打手手下挣出来，从背后摸出那把枪，朝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开了一枪。
一瞬间，吊灯从天花板上扑通一声掉下来，玻璃碎片飞溅一地。
我大喊道：“别以为老子好欺负！拿钱！把钱给我们！”
我这一枪，把所有人都震住了，戴金项链那个最先冷静下来，朝我说：“你好好的，我们把钱给你，你再开枪，把警察找过来，咱们谁都活不了。”
很快一个装着十八万块现金的黑色手提包就被送到我手里，金项链还附赠给我一句话。
“出来混总要还的，你等着吧。”
我又在地上开了一枪，冷冷地说：“我等着你的。”
说完，我和表哥就从赌场跑了出去，表哥跳上摩托车，我俩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。
我擦擦鼻子上的血，格外冷静地说：“找上芳子，咱们走，不能真撂这。”
表哥心有余悸的说：“拿着这么多钱，他们肯定要来追杀咱们，跑得掉吗？”
我把心一横，说：“跟我回内蒙，再不回来了！”
当天晚上，我们就从长春骑车去内蒙，我们太过匆忙，包里除了钱，就只有秦芳的几件衣服，和我给她买的三金。
秦芳在我和表哥中间挤着坐，夜风吹起她的长发，她始终不说话。
天快亮的时候，她带着些哭腔问我：“给酒店和影楼的定金咋办，要不要得回来了？”
我当时满心都是逃，我们要逃到更广阔的世界，我们要甩开一切阴影，我们要逃！
我拍拍我怀里抱着的黑皮包，随口说：“我这兜里有十八万，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我都能给你办。”
秦芳没说话，往后靠了靠，她和黑皮包就都在我怀里了，她身上有一股洗发水的味道，我深深吸了一口。
我当时年轻气盛，我以为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就够了，皇帝老子和我换位子我都不换。
到了内蒙后，我们随便租了个房子，窝了小半年，表哥第一个坐不住了，他说他只会开录像厅，他还要开录像厅。
在表哥筹备录像厅期间，我和秦芳准备买上一群羊，整个蒙古包，过游牧民族的日子。
这想法现在听起来很浪漫，但我和秦芳当时并没想那么多，我俩就想着，买上一群羊，大羊生小羊，永远吃不光，我们俩想去哪放羊就去哪，永远自由快乐，永远富足安康。
于是我买了台破旧的二手车，拉着她总往草原上跑，一来是为了学习学习放羊的技术，二来是想认识几个牧民朋友，牧民都好客、又能喝，总把我喝得七荤八素，第二天醒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哪。
不少牧民手里都有枪，他们是为了拿枪打狼，很多枪都是从祖父那一辈的人手里传下来的，政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我最好的牧民朋友叫达巴拉甘，和我差不多大，孩子已经生了有三个，他老婆叫阿丽玛，是个强壮沉静得像草原一样的女人，阿丽玛是个沉默寡言的人，但对朋友不含糊，只要我去达巴拉甘的蒙古包，她一声不吭就给我杀一只羊。
达巴拉甘叫我办蒙古族婚礼，他说结婚之后会传授给我能生儿子的秘方，阿丽玛只和我说过寥寥几句话，知道我是孤儿后，躲在一旁掉了几滴眼泪，他们都是最纯粹最善良的人，我只在草原上见过这样的人。
阿丽玛喜欢和秦芳说话，秦芳会从县城给她带擦脸油，她拿小羊羔和秦芳换，秦芳只说你先替我养着，阿丽玛就记在心里，每天单独给这只小羊羔开小灶，她说要把它养得肥肥的，让我们在婚礼上吃。
那是我自从成为张文斌之后最快乐悠闲的一段时光，直到达巴拉甘的蒙古包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。
那人穿西服打领带，随身带着一个小型望远镜，他说他叫王成民，他是来草原上看星星的。
我一见这人就不喜欢，瘦高个细长眼，不像一个踏实老实的人，但他出手阔绰，在达巴拉甘家住，每天给十块钱，对于牧民来说，是一笔丰厚的报酬。
有一天达巴拉甘在蒙古包外面烤羊肉，忽然他丈人家有事，他就和阿丽玛两个人风风火火的走了，于是就只剩下我和王成民两个人，我们俩都已经喝了点酒，我随口问他：“你看星星有什么用？你是天文学家？”
王成民摇摇头，说：“我就是想记录一下天象。”
我听了只觉得无聊，嗤之以鼻道：“那有啥用，现在都解放了，谁还信那玩意儿。”
王成民嗤笑了一声，说：“和你这种不懂的人没法说，古代皇帝为什么信天象？他们相信某种天象就会引发某种必然事件，在我眼里，天象是宇宙真正的时钟，咱们所处的时间都是假的。”
他的言论让我重新想起了华严，华严也说过，时间都是假的。
我轻佻地问：“所以现在的天象是什么？你给算算？”
王成民眯了眯眼睛，仔细观察了下天空，说：“天北有赤者如席，长十余丈，曰赤气，主人祸，主不详。”
我皱皱眉头，抱怨道：“说啥呢？说点人能听明白的。”
王成民自顾自地说：“我觉得时间不对，咱们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对，我隐隐觉得，从天象看，时间只过了几个月，可一下就过了二十年，我都四十岁了。”
我懒得听这些疯话，我说：“我有一个朋友说，这个世界全部是假的，这个世上存在一个神，要拿咱们拍照片，你怎么看？”
王成民笑了笑，说：“这是典型的虚无主义，我只觉得，这个世界外肯定有一个超越了咱们的存在。”
我正准备再说些什么，就看见达巴拉甘满脸是血的跑回来，他扔给我一把枪，粗声粗气地说：“是朋友就跟我走！”
我没多问，拿起枪就跟他走，路上达巴拉甘和我说，他丈人在的地方来了一伙强盗，见人就砍，已经伤了不少人了。
我和他来到现场的时候，场面激烈，血肉横飞，两伙人彼此忌惮，中间隔着一大块空地，就在这个时候，草原上的太阳升起来了。
我端起猎枪的同一瞬间，时间再次暂停了，我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。
我突然发现，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不多不少正好十根手指，而我们剑拔弩张的场面则极具戏剧性。
难道...真是有神明在拍照片？
眼前的人脸也逐渐变得透明，我从他的大脑中间也看到了几个数字，我在心里轻轻念着。
2、5、7、1、0.
2、5、7、1、0.
我的眼皮颤抖了一下。
我能动了！
我缓缓往前走了一步，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，我居然在暂停的时间中移动了起来！
我又跳了一下，似乎暂停的时间里重力被取消了，我以缓慢的速度不断上升，直到我抓住一个人的肩膀，才重新落回地面。
我张望一圈，对面的人手里也有枪，有一个人的枪口已经喷出火焰，一颗子弹呼之欲出，正好对准我的好朋友达巴拉甘，我两三步冲到达巴拉甘身边，想给他换个位置。
时间却突然再次流动起来。
那枚子弹以极快的速度射出来，打中了挡在达巴拉甘身前的我。
我只记得胸口一阵剧痛，接着眼前一黑，等我再次醒来，我又回到了那片荒地。
我一抬头，是笑靥如花的秦芳，她问我。
“在这呆着干啥呢？要不要跟我们溜两圈？”
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，我怎么又回到了我初次碰见秦芳的时候？我不是死了吗？时间怎么又倒流回去了？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我浑浑噩噩跟着琴芳上了摩托车，跟着她来长春，跟着她走过我们走过的每一段路，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发生着，和我记忆中别无两致。
终于，秦芳开口要我娶她。
但这一次，是我和表哥先发出邀约。
这一次，我和表哥特意提前两个小时去庞家，我们并没有撞见庞玉薇的杀人现场。
当表哥目瞪口呆地看着我，熟练地找到庞家的保险箱，又熟练地输入密码时，问我；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我一股脑掏出里面的财物，递给表哥一块沾了酒精的抹布，说：“把所有脚步和指纹都处理掉。”
我在书房的抽屉里留了一张用报纸上的字拼好的信，上面只有一句话。
“账本在我手里，别报警。”
等处理好一切后，我和表哥骑着摩托离开，在路上与一辆轿车擦肩而过，车里的一对夫妇正在剧烈争吵着，我从车窗往里一看。
正是庞玉薇。
我把头盔戴好，用全速冲回家里。
5.
第二天我独自一人打劫了赌场的一个乞丐，从他身上搜下来一个笔记本。
乞丐气得浑身发抖，说：“你不知道你他妈在干嘛！你会破坏这个世界的规律！你会把这一切都搅乱的！”
而我只是冷笑一声，接着一拳打晕了他，我给赌场的看守五百块钱，要他这辈子都别再放这乞丐进来。
事实证明，华严的每一条笔记都准确。
我这回学聪明了，我和表哥每次只赢七八百块，最多不超过三千，必要的时候，我还会输几场以掩人耳目，在表哥眼里我是个神人一样的存在，他几次想问我是怎么做到这些的，但我都打个哈哈过去了。
华严被我安置在郊区的一个小屋里，用链条锁住，距离他的死期还有二百多天，我一周去看他一次，每次给他留下一周的吃喝饮食。
我只问他一个问题：“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？你还知道什么？”
而华严只是蜷缩在角落，像个疯子一样对我傻笑。
我决定不回内蒙，就在长春耗着，一是我并没有和庞玉薇正面交锋也没留下任何线索，她不可能找到我，还有一个原因是，我不想再去介入达巴拉甘的事，我如果再次成为他的朋友，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他送死。
某天我买了一份报纸，头版头条上印着一个男人死在草原上的照片，我认得那人的衣服，死的正是达巴拉甘，新闻上说他死于抢劫，警察已经对此开启调查，我沉默地把报纸合上，即便我不参与达巴拉甘的人生，他仍然躲不开那颗宿命的子弹。
表哥拿着赌博赢的钱又开了家录像厅，开业的时候我送去两大排鲜花，表哥那天请所有捧场的人看一场电影，在漆黑一片的放映厅里，唯独有一条金项链闪闪发光。
我问表哥怎么认识的他，表哥支支吾吾只说这大哥是道上混的，能保护他的录像厅不被骚扰。
我一时气急推了他一把，骂道：“你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认识！”
表哥撇撇嘴，小声嘀咕了两句脏话，我瞪他一眼，表哥低头点了根烟，突然问我：“你到底是怎么能赢那么多场的？能不能教教我？”
我本来想骂他两句搪塞过去，却发现他的眼神很认真，他在用余光仔细打量着我，不是看朋友的眼神，而是一种贪婪的目光，夹杂着嫉妒和阴狠，像抢劫犯在寻找狩猎对象，他在猜我身上有多少钱、以及我有没有和他搏斗的能力。
他走过来，把手放在我胳膊上，说：“我一直有一件事情想不通，你怎么会知道庞家的保险柜密码？”
我笑了一声，说：“我能掐会算，算出来的，你信么？”
表哥不轻不重地推了我一把，说：“别闹，妹夫，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？告诉告诉表哥，大家有钱一起挣。”
我看着他录像厅崭新的招牌，淡淡地说：“我身上有仙儿，他告诉我的。”
表哥翻了个白眼，说：“咋的，你小子还要出马啊？不然你给我算算，我能活多少年？”
我从鼻子里轻哼一声，没理他，转身就要走。
表哥把我一把拽住，并把一个冰冷的枪口抵在了我的腰间。
我冷冷地问：“你爹也死了？也给你一把枪？”
表哥笑了一声，往我肚子上狠捶一拳，问：“你到底是怎么预测的？你为什么能逢赌必赢？告诉我，我挣了钱分你一半。”
我痛得半蹲下来，表哥顺势把枪放在我的后脖颈，他慢悠悠地说：“你自己慢慢想，是现在说，还是以后再说，庞家可一直在悬赏你的人头，五十万，我得多长时间能赚五十万。”
我往地上吐了口血唾沫，嘲讽道：“你的眼界也就这么宽了，五十万，咱们拿的东西，敲庞家多少钱都能敲出来！”
表哥脸色一变，说：“什么意思？你背着我还拿了什么？”
我忍不住在心里嘲笑他，这人呐，初中没念完就别学人混黑社会，脑子一点不会转的主，还要扔了我单干呢，他就记着珠宝现金了，对那本账本完全忘了个干干净净。
这世上，钱能买来的东西都不贵，钱买不来的东西才贵。
庞玉薇的命都攥在我手里。
我说：“表哥，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没发生过，咱们不如再干一票大的。”
表哥狐疑地看着我，说：“你别耍什么花招。”
我摊摊手，诚恳地说：“我女人是你妹妹，我有什么事儿怎么会不想着你，哪次赌博不是咱俩一起去的，哪次不是你赢得比我多，哥，你不能信别人的，我和你才是一条船上的。”
表哥想了想，把枪收了回去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，说：“别见怪，是张哥要我问你的，他说如果问出来，他能借我一百万去赌。”
我猜，张哥就是曾经把我俩死死压在桌上不给钱的金项链。
我真心实意地劝道：“你不能信他的，他有那钱为什么自己不赌？哥，你只能相信我。”
表哥没再说什么，转身回了放映厅。
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，径直回了家，可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，秦芳一贯会在家里点个灯等我，此刻屋内却是全黑的。
我刚一进门，后脑勺就让人抵上来一个熟悉的东西。
我在心里咒骂一声，该死！人怎么能一天让枪口对上两次？
灯却忽然亮了。
客厅中央摆着一把椅子，椅子上坐着好整以暇的庞玉薇，她穿着一身黑色皮大衣，两根手指夹了一根烟，见我来了，冷冷地从嘴里喷出一道烟雾，接着说：“在哪？”
我装傻道：“什么在哪？你是谁？你再不走我报警了！”
庞玉薇皱皱眉头，不耐烦道：“在哪！？”
我大声说道：“什么在哪！？”
庞玉薇见我不回应，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，旁边的人递给我一张照片，上面的人是秦芳。
我马上问：“你把她怎么了！？祸不及家人，你为什么动我女人！”
庞玉薇把烟头扔在地上，站起来，一脚踩灭，笑着说：“你还有脸说祸不及家人？杀我老公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。”
我心里一凉，果然，庞玉薇还是杀了她丈夫，并且把一切推给了入室偷窃的两个贼头上。
庞玉薇慢条斯理地说：“我们来的时候，她在屋里择菜呢，你放心，我没动她，我就让她回避了一下，如果咱们结束得快，回来的时候她碰不上咱俩。”
我沉声问：“我把东西给你，你能放过我们？”
庞玉薇点点头，说：“君子一言，驷马难追，只要你把东西给我，我会放过所有人。”
我颤抖着举起手，指向我家的橱柜，说：“所有珠宝，还有你要的东西，都在里面，我只求你一件事情，放过我女人。”
当庞玉薇从橱柜里摸出来那本账本的时候，她笑了一下，她这一笑我就知道，这女人绝对有诈。
接下来她让属下从卧室里拖出来一个女人，是被绑得严严实实的秦芳。
她从厨房抽出一把刀，干净利落地一刀捅死了她。
在我痛哭出声前，庞玉薇把刀塞进我手里，轻声说：“警察还有半个小时到，你是板上钉钉的凶手，我不杀你，我赏你一辈子牢饭。”
说完，所有人都离开了，庞玉薇带走了橱柜里所有东西，临走时甚至贴心的为我松了绑。
我跪倒在秦芳身边，咒骂着自己的无能，为什么，为什么这一次死的是秦芳！我宁可自己去死，我也不愿意连累她！
我捡起来那把杀了秦芳的刀，捅进了自己的心脏。
等我再次醒来，我又回到了那片荒地。
秦芳笑着问我。
“在这呆着干啥呢？要不要跟我们溜两圈？”
这一次，我坚定地摇了摇头。
我宁可从不认识他们，我也不想让他们因我而死。
我自己买车票来了长春，我找到华严，他正缩在一张破纸壳子上睡觉，我一脚把他踢翻，拎起他的脖子，暴怒着问。
“你第几遍了？好多遍了吧？所以你记得每一场输赢，对吗？”
华严迷迷糊糊地看了我一眼，迷茫地说：“你是谁？骂我干嘛？”
我给了他两个耳光，说：“要我把那本笔记本翻出来吗！？我曾经给你送过终！我有恩与你！我就想问你一句话！”
华严听了这句话，两只眼睛马上恢复了清明，原来刚才他的醉态都是装的，他给我使了个眼色，让我和他到门外说。
我不耐烦地说：“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？！”
华严打了个哈欠，问：“你知道你在这个世界是什么角色么？”
我被他问懵了，没好气地说：“什么意思？你别他妈像个谜语人似的了！我要想猜灯谜我自己会去逛灯会！”
华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说：“首先你得知道你拿的是什么剧本，才有可能解脱。”
我要被华严这套荒谬的说辞说崩溃了，我问；“剧本？什么意思？你还他妈和我扯片场那一套是不是！”
华严说：“天道有常，一切都得按照规律走，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是早都写好的，必须按着剧本走，大家才有可能解脱。”
我嘲笑一声，说：“所以，你的角色就是当个赌场的乞丐呗？”
华严伸出只有一只的手，竖起一根手指，朝我晃了晃，高深莫测地说：“我受够了不断重复的一切，我情愿当个替身演员，在这赌场里有什么不好？我每天只要赢上一局，一天都吃喝不愁。”
我问：“所以你也有这无数场轮回的记忆？”
6.
华严伸出手，有点颓然地说：“每一次被砍下那只手，都挺疼的。”
我想起来我第一次问他的时候，他说的那句话，我问：“你为什么说我不是主角？”
华严挠挠脑袋，苦恼地说：“我已经遇见你很多回，你不晓得，你这个人很坏，想尽办法逼供我，会把我锁起来，会天天打我，我只能啥都不告诉你，说实话，我都怕了你了。”
可我只记得遇见华严三回。
华严最后和我说：“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拿着一份剧本，但除了主角那份，其他人全都无关紧要，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好，只有主角的剧本是能改的，只有主角才能改变接下来的走向，你得知道世界是围绕着谁展开的，你得知道神想要的结局！”
那天晚上我想了一夜，如果华严说的话正确，那么我应该是这场戏里的小配角，一个从生到死都被一笔一画写注定了的人物，我注定会遇见秦芳，注定会和表哥去庞家打劫，注定会颠沛流离。
我的戏份每一场都被写好了，我能够改变一些无关紧要的部分，但我不能改变任何大事件，否则脱离轨道的我将妨害神眼中的“完美结局”，整个世界都会被重启，我将一次次回到最初的地点。
所以我必须认识秦芳，我必须跟表哥去偷账本。
最重要的是，我不能擅自死去，否则世界就会立刻重启。
我敏锐地想到，我应该是参与结局的重要人物之一，神需要这个画面我在场。
所以...我应该是认识主角的，这个主角是我社交圈内能接触到的人物，主角会是谁呢？
一时间我的脑海中竟没有任何人选。
表哥？不可能，他只是个蠢蛋。
秦芳？更不可能，上一次重启她甚至早早被庞玉薇杀了。
我猛地想到，庞玉薇！
庞玉薇在书房里就曾经开启过一次时间暂停，证明“神”曾追踪过她的画面，她作为一个黑白两道通吃又亲手杀了自己丈夫的女人，简直是戏剧最钟爱的复杂身世女主角。
可我怎么会和庞玉薇在一个场合出现？
我想，我在这里空想无济于事，我只能尽可能探索到时间线的终点，我只有多活一段时间，才能看见故事的后续发展。
我随便找到一个超市，买了一把菜刀，当着收银员的面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。
我又重生了，又回到了这片该死的荒地。
没等秦芳问我，我主动朝她说。
“你们是不是去长春的？捎我一个？”
这次我学乖了，我不主动改变任何故事走向，我深怕一点变动会引起蝴蝶效应，我按部就班地和秦芳谈恋爱，等她提出结婚请求，再在歌舞厅找到表哥说我要入伙。
直到我躲在花瓶背后，庞玉薇翻动抽屉，咒骂道。
“真他妈点背。”
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。
接下来就是庞玉薇坐回到老板椅上，正如我预料之中，出现了时间暂停！
我在心里默念。
2、5、7、1、0.
2、5、7、1、0.
我尝试转动手腕，我恢复了活动能力，我不明白那串数字究竟有什么魔力，但它能让我逃脱时空暂停的禁锢。
据我所知，这次时间暂停会持续四五分钟，我飞快跑到庞家放保险箱的地方，准确输入密码打开，我在里面翻翻找找。
我一直在想，庞玉薇第一次并没有追杀到内蒙，而是很轻易地就放我们三人走了，证明那账本对她并没那么要紧，可第二次，庞玉薇不仅杀到我家里，甚至灭了我和秦芳的口，就为了把被我偷走的东西拿回来。
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区别在于，第一次我只拿走了现金，第二次我则清空了保险箱内所有东西。
这箱子里一定装着庞玉薇的秘密，她的把柄，她绝对不能让世人知道的东西。
我瞪大眼睛找，里面除了现金只有一些珠宝，我努力记住那些珠宝的样子，最后，在保险箱最深处，我发现了一支录音笔，我尝试将录音笔打开，但放不出任何声音，我把一切恢复原状，重新回到花瓶背后。
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和我记忆中没有任何差别，庞玉薇对我俩使阴招，被识破后我朝庞玉薇大腿开了一枪，最后我和表哥拿着现金往家跑。
后来我在赌场再次认识华严，我并没有透露出我知道这一切在不断轮回，我和他完成最后的对话，华严第二天死去，我在葬礼上拿到本子。吸取上一次的经验教训，这一回不能让表哥尝到赌博的甜头，他这人没见过世面太容易被社会腐蚀，我们只赌这一次。
我和表哥赌完那场就和秦芳一同逃亡内蒙，我再次认识达巴拉甘，我再度来到了时间暂停的现场。
这一次我选择不作为。
在暂停的时间里，我沉默地凝视着达巴拉甘，他是一个如此强壮的汉子，对待任何强盗都毫无恐惧，他是多么赤诚的人，带给我多少温暖，可此时此刻，我居然眼睁睁要看着他送死，我的心中涌起万般悲戚，同时还有对自己的自责，我居然选择站在原地！
等时间恢复流动，子弹迅速取走了达巴拉甘的性命，葬礼上我交给阿丽玛五万块钱，让她以后缺什么就和我说，她低头抹着泪不说话，我听我身后的蒙古族长辈在商量着劝她改嫁，毕竟单凭她一个人养不起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。
我擦擦眼泪，此时此刻我的心情难以言喻，达巴拉甘在我记忆里已经死去三次，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拯救他。
他的葬礼很简单，大部分都是他的蒙古亲戚，只有我和王成民两个汉人，葬礼结束后我主动找到王成民，我首先开口问道。
“你昨天记录的天象是什么？”
王成民掏出本子，翻了翻，说：“昨天金星冲月，几乎每三十天就会发生一次，怎么了？”
我缓慢地说道：“你曾经和我说过，天象才是宇宙真正的日历，我想问的是，距离上一次出现赤气天象，过了多久？”
王成民在本子里翻翻找找，指着其中一条记录跟我说：“大概过了一年半。”
我一字一顿地问道：“是一年半，还是六百四十七天？”
王成民稍微心算了下，惊喜地说：“对！正好六百四十七天，你怎么知道的？你对天体也有研究？”
我摇摇头，六百四十七天正是从上一次我替达巴拉甘挡枪后，我在三段不同人生度过的时间，前提是把我的死亡时间忽略不计，正正好好六百四十七天。
王成民是天才，他看透了这世界背后的一切，天象、天象才是宇宙的时钟！
我们所在的时间是假的，我们世界背后存在一个更宏伟的时间，一个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、只属于神的时间，这个时间不能被人类所洞察，只隐秘地反映在了天体运动上，它无法被任何人所改变，它是铁律一样的存在。
一瞬间我热泪盈眶，这是神灵存在的证据，这是更高层次存在给我的提示，这是我以张文斌的身份经历四次人生，唯一一个不可能被人为干预却改变了的事物。
所以华严说的对，这整个世界不过是神手中的玩具，是神写好剧本的片场，神只是需要我们这些低等存在真情实感的表演出一些画面罢了，或许真的如华严所说，这个世界中存在“主角”，能真正改变剧情走向的人。
所以我一夜之间从老婆孩子身边来到这个荒诞的世界，是神明的玩笑么？是神搞错了么？
一定是神搞错了！
我必须提示神，他错误的把我投入了这个世界，我莫名其妙变成了张文斌的替身演员，只能替他演完接下来的所有戏份，可这出戏演得我厌烦疲倦，反复三次的人生已经让我分不清一切是真是假，我对任何人的感情都变得麻木起来，我是真的爱秦芳么？我是真的想救下达巴拉甘么？我不知道。
如果一切都是反复上演的剧本，都是被写好的，那么这整个世界有什么意义？
我一瞬间明白为什么华严宁愿在赌场做乞丐，也不愿再跋涉人间，他早都发现这一切只是镜中花水中月，他早看穿了这一片虚空。
不行，我不能继续在这个世界逗留，反反复复的轮回快把我逼疯了，我什么也不要了，我只要回到我原来的世界，我只要回到现实中去！
只要神发现了我的存在，他一定会让我回去的吧？
我回过神来，问王成民：“你觉得神是什么样子的？神会以什么姿态观察咱们？”
王成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说：“我本科是学生物的，小鼠有很多行为学实验，它们只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又一个迷宫，但它们不知道有人正观察着它们，我想，如果咱们是神的试验品，神也不会让咱们发觉他的存在，神也并不在乎咱们的死活，毕竟实验失败换一批就是了。”
我再次听见了这句话。
王成民意味深长地说：“神不在乎。”
从那之后，我就开始四处寻找神的“片场”，我猜测神最偏爱刺激有戏剧张力的场景，庞家那一次是因为庞玉薇分尸了她的老公，尸块全摆在厨房，而草原上这一次则是因为对峙双方豪气干云、剑拔弩张。
要让神出现的必要条件之一，是出现死亡。
7.
什么样的人会杀人？
什么样的地方会发生杀人案？
我暗地里搜集着全国各地杀人案的新闻，试图从中间摸索出一些规律。
在混乱动荡的九十年代，监控录像尚未流行，DNA技术仍未应用，追查杀人案有时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，报纸上每天都有记者故作神秘的杀人纪实，我把每篇文章都裁下来做成剪报，努力琢磨每个杀手的杀人手法和习惯。
如果要亲身经历时间暂停，那么我必须参与到杀手的谋杀现场中，我必须能准确地预测他的受害者与作案地点。
那时候内蒙有个连环杀人犯，专挑女人下手，残忍狠辣，常常割走受害者的一部分器官作为私人纪念，犯罪后习惯于把尸体抛在荒郊野外，他行事神秘，几乎从不给警方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，一时间人人惶恐，女人们夜里几乎都不敢出门。
我决心找到他。
可茫茫人海，连专业刑警都找不到的人，我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找得到？
我只能长久地在一些空无一人的荒地上游荡，期望能够撞见他的犯罪现场，可始终连他的一个影子都见不到。
我的生活再次变得很简单，我白天窝在家里读报纸，晚上就在草原上整夜的徘徊，秦芳对此很满意，她认为我终于收心了。
我在报纸上没能认识杀人犯，却意外找到了一宗关于十年前失窃珠宝的大案，那篇文章的作者描述了珠宝的大致形状，画了草图，呼吁民众如果看到相似珠宝一定要向警方汇报，我只瞥了那几张草图一眼，就迅速认了出来。
这是装在庞家保险柜里的东西。
第二天，我用匿名把这份报纸寄给庞家，我在报纸上圈了几个字，连起来是。
“你害怕吗？”
我寄这封信并不为了敲诈勒索她，我纯粹想让她感到害怕，感受到曾经被她一刀捅死的秦芳的恐惧。
我已经开启了我的第四段人生，我的很多情感都已经模糊不清，除了对于庞玉薇，我只有清晰的、刻骨的仇恨。
我必须报复她。
表哥的录像厅再次开业，我过去捧场的时候并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，表哥递给我一瓶啤酒，没心没肺地说：“有了这个录像厅，我再也不想回长春了。”
我拍拍他的肩膀，叮嘱道：“咱们的钱是从赌场里拿出来的，你可千万不能再拿去赌，会被认出来的。”
表哥点点头，说：“我知道，从庞家拿来的钱还剩下不少呢，我先花庞家的钱。”
我满意地点点头，看来表哥的天性不坏，上一次只是鬼迷了心窍，这一次还是蛮听话蛮乖巧的嘛。
直到半个月后，一群混混拿着铁棍堵在了录像厅门口，要我拿十万块钱去赎人。
我懵了，凶狠地问：“十万块钱！？你要给你爹你妈烧纸啊？”
为首的混混染了个黄毛，粗声粗气地说：“你哥在赌场用假钱，要么剁他一只手，要么拿十万块钱来赎人！”
果然赌狗的话不能信！
混混推搡着我来到赌场，表哥被人强迫着跪到地上，嘴里塞了块破布，满脸是血，旁边有个穿西装的男人，低着头坐在一把椅子上，手里正在飞快数着钱，一边数，一边从钞票中间抽出几张。
黄毛把我推向西装男，说：“这就是他妹夫，李哥，您说怎么办？”
李哥抬起头，露出一张白净斯文的脸，朝我热情地招呼道：“小张来了，快坐，快坐，等我数完钱再和你说。”
我不明所以地被人摁在一把椅子上，这帮人拿棍拿棒把我绑来，到了赌场突然又对我这么客气了？
过了大概三五分钟，李哥递给我一小沓钞票，多大面值的都有，看起来有三四十张的样子，他说：“这就是你哥使的价钱，你看看是不是假的，可别说我们冤枉人。”
我接过那沓子钱，一张一张查验，每一张对着阳光都能看见防伪头像，这怎么能是假钱呢！？
我猛地站起来，把那堆钱扔在地上，破口大骂道：“你血口喷人！这每张钱都能看见防伪码，你怎么说这是假的！？”
李哥嗤笑一声，看了黄毛一眼，黄毛大手一挥，一堆人马上扑上来对我拳打脚踢，直到我浑身疼痛地倒在地上。
李哥叹口气，蹲下来把那堆钱重新收拾好，从地上随便找到两张面额一样的钞票，扔在我面前，说：“你看看这钱上的编码。”
我吐出一口血沫，头昏眼花地辨认那两张钱上的编码。
这两张钱的编码居然是一样的。
我猛地抬起头来，这真是假钱！除了编码之外，任何防伪都和真钱一模一样的假钱！
李哥笑眯眯地说：“你们兄弟两个做假钱，不怕被枪毙？”
怪不得赌场的人狮子大开口管我要十万，他们知道我害怕这堆钱被他们交给警察。
我定定地看着李哥，我并不清楚这假钱到底是哪来的，是庞家的？还是赌场的？但我知道，这个时候绝不能服软，绝不能让人看出怕来，我必须让他以为是我造的钱，我有能力造假钱，我对他才有利用价值，事情才有转机。
我决定保持沉默，沉默最让人浮想联翩。
过了一会，李哥又问：“这钱到底是哪来的？说实话，我放你们哥俩一条生路，如果这钱是你们偷的抢的，那我也不计较了。”
表哥听了，剧烈地挣扎起来，这个蠢货！
好在李哥没理会他，只顾观察我的表情。
我想了下，说；“这钱能用，对吧？”
李哥笑了下，点点头，说：“没错，确实能用。”
我咬着牙说：“能用就是真钱，不知道你说话算数不算数，十万块钱能不能放了我哥？”
李哥盯着我的脸，一时间也没说话，最后他说：“如果你给我真钱，你哥的命值十万，如果你给我假钱，你得给我二十万。”
我同意了他的条件，他给我三天时间，我给他带来二十万假币。
那天晚上，我浑身是血的回到家里，秦芳见我就大叫出来，我冲上去死死捂住她的嘴，我贴在她耳边问：“那把枪呢？”
穷尽我身上所有的钱也不到二十万，我根本付不起李哥开的价钱。
但我从庞玉薇身上学了一招，就是先答应后翻脸，我拿着这把枪回赌场，没人再敢给我使脸色。
我让秦芳去草原找阿丽玛，第二天天一擦黑，我就回到了赌场。
李哥惊喜地看着我，说：“这么快？看来你技术可以。”
我阴沉着脸，迅速拔枪，一枪打在他的膝盖上，冷冷地说：“庞家的人你也敢动？我看你是不要命了。”
李哥捂着那条估计未来再也站不起来的腿，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，嘴里大喊道：“上啊！你们这帮杂碎！老子平日里好吃好喝养你们，上啊！”
一圈小混混逐渐向我包围，可他们手里只有一些棒球棍之类的武器，完全没有手枪这样的家伙事，他们偷偷打量着我的脸色，表情中有些害怕。
我往地上唾了一口，把枪口对准黄毛，说：“你想好，命只有一条，你要不要。”
黄毛本想反驳我，可话到嘴边，看到我手里那把枪就咽了回去。
我把枪口对准李哥脑袋，发出最后通牒，说：“把表格放了，给我准备十万块钱，今天晚上不会有人死。”
黄毛点点头，并没有与我讨价还价。
过了一会，表哥被人推搡着走来，一见我，表哥就像见了大救星一般，迅速跑到我身边。
我接过黄毛递给我的黑色塑料袋，稍微清点了一下里面装着的钱，迅速和表哥转身离开。
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再次踏上亡命之路。
我心中悲戚之余，脑袋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，鲜血顺着我的脸淌下来，我转过头，是黄毛向我扔了一块砖头！
黄毛大喊一声：“上！快上！就现在！”
周围的混混马上被他发动起来，我成了鱼群中央的肉，每条鱼都发疯似得朝我冲过来，为首的就是黄毛，他高举起一根铁棒，朝我飞奔而来。
我瞬间暴怒，没经任何思考，手指就勾动了扳机。
准确命中了黄毛的胸膛，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，手脚抽动了几下，马上不动了。
鱼群马上安静下来，那帮没念完书的小青年怔怔地看着我，像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不能理解的事，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。
那是我第一次杀人，我第一次体验到，原来死亡如此静默而威严。
过了一会，李哥咳嗽着说：“你走吧，我们不报警。”
我冷冷地说：“冤有头债有主，你去长春找庞玉薇，她会给你损失费。”
表哥没有骗我，我回到家后发现他没动我们从赌场拿来的钱，他手里的假币，是庞家造的。
错全在庞玉薇，她是罪魁祸首。
我掀开衬衫，从我肚皮上取下一本账本，扔到李哥面前，我最后留给他一句话。
“拿着账本找庞玉薇，你这条腿她负责。”
我和表哥骑上摩托车，这次却不知该去往何处。
漆黑的隧道里，我突然意识到，我杀了黄毛，但并没有让世界重启。
证明黄毛不是主角。
所以，只有杀人是唯一的验证方法。
8.
我和表哥在一个没有任何路标的地方分别，我分给他五万块钱，让他一直向东走，和秦芳汇合，我则骑着摩托车，永远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。
表哥知道我不愿意连累他们，接过钱，一声不吭地走了。
漆黑一片的公路上，我随便找了一条路飞奔，笔直的公路两侧是绵延不断的草原，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只要顺着这条公路一直开下去，我就能开到世界的尽头，我就能顺着这条路飞到天上去，我就能找到那位玩世不恭的神。
我要问问他，我的命运到底是什么？我到底是谁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？
李哥吃了亏，不会罢休，他一定会带着账本找到庞玉薇，庞玉薇给不给他钱我倒无所谓，我只知道庞玉薇看见他这条残腿，一定会来内蒙找我。
毕竟她从给我拿钱的时候就没想着真放过我，她故意给我拿了假钱，就是要用这假钱置我于死地，就是要顺着这假钱找到我！
我必须要庞玉薇自投罗网。
必须是她自己决定，一步一步，走进我替她布置的死局里才行。
我低低地嘲笑一声，毕竟她极有可能是主角，得配得上最盛大的死法才行。
摩托车没油了，我开到一个加油站停下，我叫喊道：“人呢？加油！”
却没有任何声音。
我走向那盏亮着灯的小平房，大声问道：“睡着了？”
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声音。
我轻轻推了一下门，那扇门并没有锁上，我心里觉得诧异，但仍然走了进去，一进去，就看见一个女人背对着坐在一把椅子上，脑袋垂着。
果然是睡着了，我绕到女人面前，大喊了一声：“醒醒！”
女人惊醒过来，我这才发现她满脸是血！她两个嘴角都被人割开了，整张脸几乎被人一分两半，正不断往外流血，她惊恐地看着我。
她断断续续地说。
“他...跑了...杀我...”
我心中居然狂喜起来，这说明那个杀人犯就在附近！
我偷了箱油，灌满油箱后就骑着摩托车往前追，我来的路上没看见他，他必然是听见我摩托的声音才跑的！要不按照他的风格不可能留活口。
我以最快速度往前骑，在一个十字路口我分明看到了前面也有一台摩托车，可一转弯，居然什么人影也没看到。
居然给他跟丢了。
我垂头丧气地往回走，准备再去偷两箱油，我回到加油站的时候，我发现那小屋里的灯还亮着，我再次走进去，女人仍然坐在那把椅子上，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，抬手指向屋子里一个固定电话，
“报...警...”
我这会才注意到女人膝盖上被人盖了张毯子，我把毯子轻轻掀开一角，就发现女人的大腿被一把刀死死钉在了椅子上，怪不得她不逃。
这凶手的作案手法实在凶残，如果不是我打扰了他的雅兴，估计他会把这女人一直折磨致死。
我问她：“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？”
女人用力点点头。
可我并不希望女人记得犯人的样子，这样警方就会根据她的描述进行画像，进而大规模通缉追捕，大大提高了杀人犯落网的概率。我好不容易寻找到了他的踪迹，他这要是被抓了，谁还替我布置惨绝人寰的凶案现场，谁还替我吸引神的目光？
我叹口气，一把掀开那张毯子，猛地把那把刀从她大腿上抽出来，一瞬间鲜血四溅，从她大动脉喷出的血洒了我满脸。
女人几乎一瞬间就因失血过多而变得面色惨白，我伸手捂住她的眼睛，低声说了句：“对不起。”
接着就迅速用刀扎进了她的心脏。
她挣扎几下，身体很快就软下去，从椅子上滑落在地，我把那把刀揣进怀里，用毯子盖住了她的脸。
我到洗手间洗去了手和脸上的血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看着那张本不属于我的脸，我笑了一下。
就在那一刻我决定，我要成为那位连环杀人犯的替身演员。
按照我对他的了解，他每次作案后都会沉寂一段时间，我猜他会选择一个离案发现场相近的地方躲起来，以便随时观察警方的动向，我为了能够追踪到他，也在离加油站最近的一个小镇住下，随便找了个黑旅店，一次性交了半年的钱。
我特意交了几张庞家精制的假币，我猜庞玉薇一定会闻着味找来的。
加油站的尸体在第二天才被人发现，警方很快就把这起案子并入连环案中，根据警方的调查，警方发现案发时间加油站丢失了很多汽油，因此推测凶手已经顺着公路逃了很远，对于我所住的小镇几乎没有发起任何搜查。
我忍不住在心里嘲笑，蠢货。
过了大概半个月，我骑车来到另一个城市，后半夜在荒芜的草原上我挖开一座新坟，我将尸体处理一番，成功让那具女尸成为了连环杀人案的第九个受害者。
这起案子让警方确信犯罪嫌疑人已经逃往别处，当我回到小镇的时候，镇子里所有警车都结成一队离开了，他们要去支援外地。
我目送着他们闪烁着红蓝相间的灯光飞快离开，掉头去了郊外。
如果真正的犯人就住在附近，他肯定看到报纸上控诉他又多了一宗罪行，一宗远隔百里与他毫无相关的罪行，一个以杀人取乐的穷凶极恶之徒会有什么反应？他不会觉得我帮了他，他只会感到被冒犯、被轻视了，他神圣的事业被人玷污了，愤怒会让他极力想做些事情证明自己，夺回他的主动权。
他不可能意识不到，全镇的警力已经倾巢而出。
这是他作案的最佳时机。
我只需要在他会出现的地方等他就好。
我站在一个山坡上，俯瞰着脚下辽阔的草原，这是我早都挑好的地点，站高望远，只要他一出现，我就能迅速定位到他和受害者，我必须要抓住这回机会，我必须要参与到他的杀人现场中，我必须告诉神我来错了。
宁静的草原让人心旷神怡，我静静等待着他来赴约。
大概过了两个小时，我听见了一声女人的尖叫，我欣喜地站起来，环视一圈，他就在我的西北方向！
我正准备朝他跑过去的时候，却冷不丁和他对视了，我并没能看清他的脸，但我能感受到那种阴狠的目光，他像一只狼一样在暗处观察着我。
我仍然决定去接近他。
我绕到他背后，悄悄进入案发现场，我能清晰地看见他是如何折磨那个可怜的女人的，女人的两条腿在草地上不断扑腾着，莹白如玉。
他足足折磨了女人一个多小时才放她去死。
那把刀贯穿女人胸膛的瞬间，时间再次暂停。
我赶紧默念。
2、5、7、1、0.
2、5、7、1、0.
我赶紧跑到犯人身边，站起来，把一张早都准备好的白纸举在胸前，白纸上写着。
“我不属于这个世界，请让我回去。”
时间暂停的时候，整个世界是没有声音的，一切都那样静默，我不知道神能不能看见我，但我在心中拼命地祈求，求求您了，求求您让我回去吧！
神没有回应我。
时间再次流动起来。
犯人马上发现了我，大喊道：“你干嘛呢！？想活命就滚！”
我先是看见了犯人的脸，并确定我记住了，我才去看的受害者。
我没想到躺在地上的女人是秦芳。
她就那样躺在地上，衣不蔽体，浑身伤痕，死不瞑目。
怎么会是她！？她一定是独自来找我才落入犯人手里的。
我缓缓蹲下去，呆呆地望着秦芳的尸体，我没想到她会成为我的牺牲品。
犯人上来就踹我一脚，说；“加油站就是你在后面追的我是不是！？我看见你了！是你杀了那个女的，你到底想干嘛！？”
我像听不见似的，跪倒在秦芳身边。
犯人举起那把刀朝我冲了过来，我看都没看他，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抽出枪，直接对准了他。
我毫不犹豫地选择给他一枪爆头。
我抚摸着秦芳的脸，和她肩并着肩躺在地上，像躺在我们俩的婚床那样舒服，我在她额头上落下🤔一吻。
然后我用枪对准了我的下巴，勾动扳机。
脑浆四溢的瞬间，我失去了全部意识。
这次我花了漫长的时间才重新回到我和表哥从赌场逃跑那天，我选择提前两个小时出发，把时间线整体往前挪了两个小时，我直接来到加油站，藏在树丛里，随时准备伏击这个作恶多端的犯人。
等那个孙子一露脸，我就冲上去，用枪逼着他和我来到树林里，还不等他求饶，我就勾动了扳机。
时间忽然暂停了。
我在心中默念。
2、5、7、1、0.
2、5、7、1、0.
我本来是想杀了他好彻底取代他，这样我就可以选择受害者，秦芳就不必死，我没预料到他的死亡会引起时间暂停，我慌忙从怀里掏出那张白纸，举在胸前。
整个世界却突然变得一片漆黑。
等到阳光亮起时，我睁开眼发现我又回到了那片荒地。
世界重启了！
这说明，被我杀死的犯人，他才是真正的主角。
秦芳再次朝我伸出手，问我要不要跟她走。
我望着她灿烂的笑容，开始疯狂思考。
我究竟怎么才能保全她！？
9.
我决定留下加油站女人作为目击者，一旦她活下来，她一定能帮助警方破案，只要犯人在杀死秦芳前落网，她就能够幸存！
可第二天我却在报纸上看见女人血尽而死的新闻。
她没能活到警察来的时候。
索性我给警方寄去一张犯人的画像，三天后，警方在我住的旅店押走了一个拿黑头套盖住脸的男人。
我默默看着他的背影，我没想过他居然离我这么近。
他和我同住一家旅店，我们从未打过照面。
在他迈入警车的瞬间，世界重启。
再次看到秦芳的笑靥，我却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。
必须让他继续杀人，让他落网不是神要的结局。
如果这个世界的主角是一名杀人犯？那么所谓的完美结局会是什么？
这一次重启后，在赌场火并那一天我提前给油箱加满，并没有在那座加油站停留，没有撞见凶手的杀人现场，也并没有被凶手记住我的脸。
第二天，我看着报纸上通报的新闻，攥死了拳头。
他杀人是有一种偏好的，他喜欢年轻美丽、身材高挑的女人，他是纯粹的恶魔，他喜欢折磨人带给他的快感。
我故意住到了他的对门，我有意观察着他的行踪轨迹，他几乎每天都闭门不出，只在中午和晚上的时候去买个盒饭。
我让旅店老板帮我给庞玉薇寄了一封信，信上写。
“给我准备十万现金，否则我就把你干的那些事情说出去。”
醉翁之意不在酒，我寄这封信的目的在于将庞玉薇引来，如果凶手必须在那天杀死一个女人，我宁愿是她。
没过几天，庞玉薇就回信了。
“可以，请问钱要怎么交给你？”
我太熟悉她的手段，她又是假意答应。
我却没有再回应，沉默最让人浮想联翩，我知道庞玉薇一定坐不住，她一定会来找我。
在这半个月内我不断地在那片草原上徘徊，我终于准确地找到凶手作案的地点，我在那片草地下埋了一把手枪，在他完成凶案的瞬间，在他完成了那所谓的神的旨意的瞬间，我要亲手处决这个杂碎。
过了一周，庞玉薇出现在小镇的火车站，她提着一个行李箱，不断地东张西望。
我躲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，默默观察着她，确认她抵达后转身离开。
过了一会儿，她来到那家旅店，我在楼上看见她的身影，转身敲响了凶手的门，他疑惑地看着我：“咋了哥们儿？”
我说：“楼下有人找你。”
凶手半信半疑地下了楼，问庞玉薇：“你找我有什么事？”
庞玉薇上下打量了一番他，凶手和我个头不一样，声音也不一样，她很快就认出来凶手不是我，说声抱歉就离开了。
但我注意到，凶手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，甚至追出门去，一直目送着她离开。
两个恶人终于碰到了一起。
案发当天，我再次来到另一个城市，挖出尸体，伪造现场，替凶手制造警方不在的空档。
当我站在那片山坡上时，我看见凶手正凌辱着一个女人，那女人穿一身黑色的大衣，那女人是庞玉薇。
曾经把秦芳残忍杀死的庞玉薇。
我满意地笑了。
我从凶手背后缓缓接近着他，我等待着时间暂停的瞬间。却冷不丁听见一声枪响。
庞玉薇挖出了我藏在那的手枪，她开枪打死了凶手！
但世界并未重启。
我悲哀地想，这难道就是神要的结局吗？
庞玉薇很快发现了我，再次把枪口对准我，激动地说道：“我认得你！你们是不是同伙！？”
我一步步逼近她，我说：“你的腿好了吗？”
庞玉薇大敞着衣襟，明显害怕我，她往后退了几步，接着就开了枪。
我倒在草地上，胸口剧烈地疼痛着，我多么期待这一次我能真正的死亡。
我缓缓闭上眼睛。
庞玉薇一摔键盘，朝旁边坐着的男人抱怨道：“怎么回事儿！？从哪冒出来的这个NPC？”
男人挠挠脑袋，调出电脑的参数，一边看一边说：“按理说这个游戏，就是比谁作恶做的多，他的资料显示他只是个帮助推进剧情的小混混，让咱俩能在最终场景相遇的，怎么他反而出现在这了？”
庞玉薇不满地看着电脑屏幕，这是一款以极恶都市为主题的游戏，她和男人分别扮演两个主角，女主印假钱偷珠宝混黑道，男主则是个连环杀人犯。
这个游戏里，张文斌只是一个负责推进剧情的NPC，三番四次挑衅女主，好让女主来到小镇与男主完成终极对决。
男人问：“要不要重新读档？就到咱们相遇前一天。”
庞玉薇翻了个白眼，没好气地说：“读吧，我想达成全结局。”
我又重生了，重生在死亡的前一天。
在庞玉薇和凶手相遇之后，我跑到草坪上，挖出了那把手枪。
既然无论如何也无法解脱，我决定亲手杀死他们。
庞玉薇和男人再次来到决斗场景，她伸手一摸，本来应该放在那的手枪却不翼而飞，她和男人说：“这游戏怎么总出bug？这把枪不应该是系统放在这的吗？”
男人皱皱眉说：“不知道，都说这个游戏自由度高，每个NPC都有自己的成长故事，可能是剧情发生了什么变化吧。”
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，我远远地站在他们背后，对他们一人开了一枪。
时间再次暂停。
庞玉薇不可置信地指着电脑屏幕说：“怎么回事！？咱俩让NPC反杀了！？”
男人也慌了，说：“咋回事呢，我看看。”
在电脑屏幕上，张文斌重新移动起来，他回到了那座小镇，找到了他的爱人，秦芳一动不动地站在大街上，任凭张文斌拥抱着她。
庞玉薇拿了一瓶可乐回来，又傻眼了，说：“怎么回事？我都把游戏暂停了，NPC怎么没影子了？”
男人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，说：“你记不记得，咱们一开始载入的是一个灭门惨案的副本？这个NPC的代码来源于那里，怪不得出了这么多BUG，我把他恢复回去就好啦。”
说完，他敲击几下键盘。
我从秦芳身边一瞬间又回到了草原，两行眼泪从我眼睛中流出来，在虚无的世界中，秦芳的爱是唯一能给我真实感的东西。
我蹲在庞玉薇的身体旁边，开始数她的手指。
正正好好十个。
我笑了起来，掏出怀里早就准备好的白纸，举在胸前。
突然有一束强光照亮了我，灯光照亮了我纸上写好的字。
“去你妈的神。”
我睁开眼，我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世界，我回到了邻居家那扇门前。
我推开那扇虚掩的门，站在客厅中央，我等待着他。
等待着那位杀手出现。
果不其然，他在走廊里一闪而过，我分明看见，他有着和连环杀人案犯人一模一样的脸。
一瞬间我明白了很多事情。
我摘下水晶灯上挂着的那把菜刀，走到房间里，把他堵住，乱刀砍死。
这一回，我要做主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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